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与君归-与归后续》作者:清霖   文案   零枢同人,只是找个地方放这篇文。内有大量的错别字,ooc之类的也不少,毕竟是很早之前写的东西了,也没有修改。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玖兰枢,锥生零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   《与君归》   成为公主的盾牌,成为公主的骑士,守护她一世安乐便是你所知的幸福。即便万水千山,中途一波三折,你仍劈坚斩棘,坚守到了最后。   你认为此生无悔,却不曾觉得一生无憾。   照着精心安排的剧本一场场演绎下来,你失去了许多,也获得了许多,却是远远不足以说出一生无憾这般豪言壮语。因为你知道,清醒而深刻地知道,你失去了他,那生生世世永远无法弥补的缺失。   ——————————————————   锥生零沉浸在永无止境的梦中已有十年之久,将那离别后的重逢与重逢后的永别一次次重复,一次更比一次痛,一次更比一次疼,锥生零仍是自虐般无法自拔,那是唯一能见到玖兰枢的方法,即便是回忆,即便只是回忆。   “零。”   黑主灰阎踩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锥生零的面前,低沉的嗓音随即响起,压抑着深沉的无力,挂起一副与往日没有不同的笑容,落入锥生零睁开的双眼中,只剩下满满的勉强。锥生零随即起身,淡紫色的眸子随意地扫过四周,入目的是尽是沾染尘埃的书籍,顺手将充当枕头的书籍放回原处。   黑主灰阎在一旁只能庆幸,锥生零竟然没有睡糊涂,记忆力没有衰退。毕竟距离那日已有十年,黑主灰阎不得不准备安排锥生零的未来。毕竟锥生零还会活很久很久,而他自己已大限将至,无法再照顾这个厌世的孩子。   “零。”   再次呼唤对方的名字,换来锥生零的正视。锥生零像是磨平了棱角般失去了锋芒,淡紫色的眸子不再有以往的冰冷与凌厉,只有一片死寂。黑主灰阎愣了片刻,移开视线,不再窥探那死寂背后的深渊。随即递给锥生零一把刀,没有繁琐的花纹,也没有特异的造型,外表上只是一把朴素无奇的刀。锥生零将刀柄握在手中后微微地皱眉,显然它并不如它的外表那般普通。要是曾经的锥生零也许会产生许多疑问,但现在的锥生零却对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即便黑主灰阎一脸严肃地安排着他的未来。   “……零,有消息传来,蓝堂英已经坚持不了多少时日了。”   一边絮叨,一边将一堆东西往锥生零的塞,黑主灰阎表情凝重到难看的地步,锥生零也就没有阻止他的行为,□□、房契、现金,甚至是直接递过来一个包裹,沉甸甸的,装着不少的热武器与少量的食物。   “树里与一缕是最后的纯血种,只要不闹得太厉害,就算蓝堂英不在了,协会与吸血鬼也不会拿他们怎样。而我……”   话说到这里已不用再多说,锥生零的智商足够他猜得到黑主灰阎的意思,也能让他推测出更多的东西。作为被玖兰家圈养过的前吸血鬼、前协会会长兼前最强猎人,身为人类的锥生零至今为止还能好好地活在黑主图书馆完全是托蓝堂英与黑主灰阎的福,而如今这祥和的虚伪景象也终于要被撕破了。   “……不得不承认时代不同了,即便是我也无法保住你,更何况我也没有几天可活了。”   黑主灰阎语重心长地说了半天,最后想要拉扯出亲切温和的笑容,却远远达不到预期目标,只能难看地扬了扬嘴角。   “幸亏你这几年一直都是老实地呆在这里,协会与吸血鬼们将大部分的注意都放在了树里与一缕身上。零啊,趁现在,逃吧!”   让自己喜爱的孩子去过上逃亡的生活,黑主灰阎为了吸血鬼协会奉献了半生,从没能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结局,就像报应一般,报复他最初之时决定牺牲枢一般。一步错,步步错,却不得悔恨,因为最初的目的已实现,无论随之而来的后果是多么残酷,他都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他连悔恨的资格都没有,这是他必须背负的罪孽。   “逃到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永远也别再回来!”   狠狠地抓着锥生零,黑主灰阎的内心显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平静,不舍、担心、无力、痛恨、绝望……集合了一生的负面感情,恨不得闯入协会杀了那个要对付锥生零的会长,可是理智上方的黑主灰阎也明白,这并不是个人的决定,而是整个世界的决定,就像当初整个世界都已决定了玖兰枢的死亡那般,不可抗拒。   “零,逃离这个「世界」吧!”   嘴唇在发抖,就算曾在风雨中屹立不倒坚如磐石,黑主灰阎现在也只是关心儿孙的垂暮老人,岁月是不可抗力,它在不知不觉间谋杀了一切。锥生零无言地拥抱了一下这个从小一直关心照顾自己的「父亲」,感激之情促使他略微收紧了怀抱,毕竟只此一别便是永远。结束短暂的拥抱,锥生零不再留恋地拾起黑主灰阎给予的一切便趁着正午人多之时从后门离开。   黑主灰阎甚至不能去相送,即使是背影都不敢多望一眼,他只能默默祈祷锥生零的平安无事。   ———————————————   逃离黑主图书馆的过程很简单,毕竟锥生零最近的大显身手的时候也是十年前,在场的只有蓝堂家的吸血鬼,就目前的协会与吸血鬼们明显对锥生零这个身份变幻无常的人类的实力估计错误。锥生零很简单就摆脱了身后的尾巴,躲进了这个城市不分昼夜人声鼎沸的繁华地段,树隐于林,想要再把他找出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锥生零坐在一家咖啡厅里悠闲地喝着不加糖的黑咖啡,不喜欢苦涩的味道,他还是缓缓地喝着,顺便望着窗外,看着一路跟追他的猎人与吸血鬼们一个个地跑过来跑过去。没有腹诽对方的实力不济,锥生零知道,只是黑主灰阎未雨绸缪而已。假发、隐形眼镜、衣服,一个黑发黑眸平常扮相,丢在人群中没有人会注意这么普通的人。体内流着玖兰纯血,人类的身体衰老得异常缓慢,这十年岁月没有在锥生零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就算注意到也只会认为是一个逛街的学生而已。   摊开手,看着掌心繁琐的纹路,锥生零猜不透自己的生命是否如普通人类一般仅有百年。不过,或早或晚于锥生零而言都无所谓,逃亡的意义仅限于黑主灰阎的期待,至于他自己……想到这,锥生零缓缓地迷上眼睛,饮一口苦涩的咖啡,只觉得这味道甜的过分。   一杯咖啡的时间,终于有吸血鬼注意到了这家咖啡店,莫名其妙的惊人气息暗暗涌动,不知道哪家的LEVEL B判断出里面有等级高于自身的吸血鬼,飞快地联系附近的同伴。不得不说,科技飞速发展,信息交流也变得方便无比,只有短短一分钟,突然就冒出十几个吸血鬼将这咖啡厅围的水泄不通,四周被这气质不凡的俊男美女吸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老板则乐呵呵地暗爽会大赚一笔从而忙得不可开交。   毫无「逃亡」自觉的锥生零对着服务生点了一份抹茶蛋糕,并续了一杯咖啡,拿起一旁的糕点杂志,心无旁骛地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出声赞美一番,又惋惜地哀叹自己已经点了份蛋糕,没钱再多点一份,这份哭穷的样让旁边评价他的吸血鬼直皱眉。不死心地盯着锥生零把整个蛋糕吃完,看着他痛心疾首地又点了念叨了半小时的蛋糕,那位LEVEL B终于妥协了,这分明就是个穷学生!原本的惊人气息已散去,看得出对方已经离开有段时间了,吸血鬼们不得不继续搜索,并扩大搜索范围,决不能让对方逃出这个城市。吸血鬼有划分势力范围,即便蓝堂与一条两家地位超然也不妨有与他们对着干的势力,不巧的是这座城的吸血鬼势力就是喜欢暗中操作、玩阴的,以前有蓝堂英压着不敢妄动,而在蓝堂英即将断气的现在,他们一心想要利用「锥生零」的存在对付蓝堂与一条两家,恨不得气得蓝堂英死的更快!   可惜的很,在吸血鬼鱼贯而出后,锥生零戏剧般的表情又变回了原来的面瘫。控制气息不外放,除了同等级或高等级的吸血鬼无法察觉到锥生零的特殊,经过刚才的事件,估计锥生零在大街上横着走对方都不会多看一眼,这样也不枉费演一场戏。锥生零缓缓地喝着第三杯咖啡,对新上来的白巧克力蛋糕完全不感兴趣,两重天的反差让服务生一头雾水,却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顾客是上帝。   出了咖啡店,锥生零便去最近的ATM机取钱,密码是「锥生零」的「忌日」,而开卡日期却是十几年前,那是作为人类的自己被黑主灰阎「捡到」的时候。锥生零不担心账号被追踪,毕竟黑主灰阎敢给他用便一定是处理好的,只是这个情形比预料的还要超乎预料。陌生的账户名,从十几年前到近几月都陆续从不认识的卡上进账,账号的数额最后累积成庞大的数字,虽不至于是天文数字,但锥生零知道,这是黑主灰阎几乎全部的家产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锥生零很感谢黑主灰阎为他做的一切,甚至打算留在黑主灰阎的身边直到他寿终正寝,即便亲眼目睹了玖兰枢的死亡,自己也差一点随他而去,被救回来之后,锥生零也打算作为「儿子」给他养老送终。可惜,可惜,黑主灰阎明显比他更清醒,看的更加透彻,早在那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锥生零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不得不逃离整个世界的追杀!   嘴角拉扯出笑的弧度,微妙的角度,除了讥讽便只是凄凉,为这命运的玩弄。一秒钟平复心情,锥生零取出一些零头,便去寻找今晚的住处。残忍也好,无情也罢,该发生的事也还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事也已发生,还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凄凉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角,叫上俊朗无害的外表,让人只觉得锥生零是饱受了考场失忆出来放风的学生党,旅店爱心泛滥想象力爆棚的前台特意给他找了间风景极佳,据说风水更好的单人房间。锥生零被热情地请到了房间去,女服务生们还嘘寒问暖,热情万丈,可惜冰山化了还剩面瘫,这块挂满肉却异常难啃的骨头她们攻坚不下来。任由对方折腾,直到晚饭时间,锥生零谢绝了饭店小吃介绍,才得以清净片刻。   沿着大路向前走,与不知疲惫轮班找人的吸血鬼猎人插肩而过,对上手上有着锥生零的全身画像,又都是经验老练的家伙,一眼看见锥生零就觉得是目标人物,刚想动作就被旁边的人来了回来,说了一通咖啡厅里的事情就开始半信半疑,而等到锥生零兴致勃勃地在街边卖小吃后,便相信对方只是十分相似的人而已,一边嘴里咒骂着目标任务是老鼠到处找不到一边走远。锥生零脸上生动的表情在对方离开后又变成面瘫,弄得一旁的人以为小吃摊的小吃十分难吃纷纷退却,摊主用愤恨的眼神瞪着锥生零,而锥生零只是付了钱便潇洒地离开。   回饭店的路上,锥生零用新买的手机与手机卡给黑主灰阎发了几条信息。   「我很好,不用担心」   「以后再联系」   想了片刻,锥生零又补上了一句让黑主灰阎差点崩溃的话。   「谢谢您,父亲」   多年的夙愿得以实现,锥生零不管黑主灰阎那里因为这一个称呼会怎么闹腾,走到垃圾箱顺手便拔掉电池与手机卡将手机丢掉,向旅店的方向走了不久再将电池丢进垃圾箱,继续又走了一段距离,才丢掉电话卡,此时距离旅店只隔三条街而已。   ——————————————— 第2章 第 2 章   ———————————————   准备工作完成,锥生零回到了旅店,进入房间之后谨慎地检查确定没有被人侵入又没有针头相机窃听器一类的东西后,便进入浴室卸下了这一天的伪装,黑色假发下是银白的发丝,白发贴服地垂下,发尾处没有一丝卷,是完全和那人不同的发质,随即便是隐形眼镜,即便没有度数,这么一天下来,不习惯人还是带不惯,淡紫色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血丝,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视线全部集中的眼睛上,血丝使眼睛泛红,很容易让锥生零想起什么,那是他正在逃离的「世界」,也是他无可挽回的缺失的「世界」。回过神来,手已经覆上了镜中的双眸,锥生零看着镜中的眼睛,那里不再有过往的冰冷与凌厉,也不是黑主灰阎看到的死寂,痛苦、绝望、无助、迷茫、脆弱……不过是名为「疯狂」的深渊,深邃的找不到一丝光亮。   迅速完成沐浴又弄好了伪装后,锥生零躺在床上,准备开始一天之中唯一期待的时刻。放任思绪下沉,像是在海洋中飘飘荡荡,某一时刻又像穿透了什么薄膜一般进入什么地方,锥生零再睁开眼时,他又回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梦中,那不断反复的绝望的梦。   “最终,不过是陌生人。”   玖兰枢在月光下笑得惨淡而哀伤,白皙的手指摊在面前,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想要握紧,又被克制住只能如此摊开,放开所有会被他拖下深渊的一切。   “这样,谁都不会再欠谁更多了。”   话语轻飘飘的,那么小心翼翼,时到今日,回忆上百遍,锥生零才注意到其中的异常。那时就算表面镇定却早已方寸大乱,怎么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呢!   玖兰枢逼着锥生零放手,也逼着他自己放手。世界已经决定了玖兰枢无可避免的死亡,注定要下地狱又何苦在拖累另一个人,更何况那人还是锥生零,玖兰枢不仅不会抓住反而会将他推开,这只是属于玖兰枢温柔而又绝望的爱恋。   “……我在这,我就在这,在你身边……”   锥生零不自觉这样说道,与记忆中不同的话语打破了不断反复的梦境,周围的景色渐渐开始支离破碎,玖兰枢苦笑的表情也渐渐模糊,这种天翻地覆的状态持续一段时间后,就便成为夏日的树林,树荫下棕发的青年依靠着树干浅眠,宁静祥和仿佛随时都会醒来,然后用与学生时代一样的笑容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锥生零缓缓地走向玖兰枢,身后渐渐传来许多声音,熟悉的、不熟悉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在对着什么人说着什么,这都是与他无关却是他必须承担的回忆。脚步没有因为身后的嘈闹而又半分停顿,直到走到玖兰枢身边时,一个声音迫使他不得不回头,看见的是一个熟悉的人。   于是,锥生零便开口道。   “优姬。”   “零,你又回来了!”   赌气的口吻,质问的语气,玖兰优姬,不,穿着黑主学院校服的黑主优姬几乎是黑着脸对着锥生零咆哮不已。双手死死地抓着裙角,狂暴地一直在跺脚,一副气的不轻的样子。   “你不该回来,你不能总是这样!零,你明明知道……”   “优姬!”   黑主优姬的声调节节拔高,锥生零不得不用责备的语气对她吼了一声,可音量是压抑的,生怕吵到了玖兰枢的浅眠。   “零你你你!”   显然这不是第一次,黑主优姬跺着脚气呼呼地转了几圈后,身上的衣服变成便于随时进入战斗的便服,面上的表情比一开始成熟了许多,气势也随之改变,却远远没有达到她以为人母那时的温柔强悍。   “零,你明明比谁都清楚!你不该沉迷于此!”   玖兰优姬拼命地劝说锥生零回到现实世界,而锥生零却一直不为所动,一次又一次,这样的戏码不断重复,锥生零没有一次理会玖兰优姬的好心,而玖兰优姬也毫不懈怠地劝说。一直在深林范围外的空白之地,气的跳脚。   这片深林是只属于玖兰枢的地方,当存在之时就拒绝除了锥生零之外任何人的靠近。这是锥生零的特权,也是玖兰枢的特权,甚至是玖兰优姬与锥生一缕都没有这样的待遇。玖兰优姬还在不停地苦口婆心都劝解着,不知何时锥生一缕也出现在她身边,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小心心翼翼地与玖兰枢食指相握的哥哥,不发一言。   对面的吵闹完全不会影响到锥生零,他握着玖兰枢的手,感受到由掌心传递来的温度,眼眸中,死寂背后,令人毛骨悚人的疯狂也终于渐渐淡去,锥生零感觉到了久违的宁静与祥和。   渐渐地被疲惫吞噬,昏睡过去,而四周的世界也在锥生零睡去的瞬间变成一片黑暗。   —————————————   一夜好眠,再睁眼时已是天明。   锥生零起身,看着窗外穿梭的人群,无喜无悲。昨日的行为果然引起了对方的注意,眼熟的吸血鬼纷纷在四周暗中监视着附近的区域,神情不爽,毕竟只凭感觉也能知道,一天之后的现在,这座城市已经暗伏了多少竞争者,吸血鬼与猎人,众多势力都在寻找着锥生零的蛛丝马迹,就像当初追捕玖兰枢那般隆重。谁也不肯放手,将机会平白让给对手,这般努力着。   拉下百叶窗,锥生零转身去洗漱。完成准备工作,就大方地出门,将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着旅店附近的超市走去,不意外各种窥探的视线黏在身上,而锥生零悠然的神态就仿佛是置身事外的无关者,大方方地做着一个普通人该做的事,吃饭、逛街、休憩,正常的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寻常的学生。随着时间的推进,粘着的视线逐渐减少,直到傍晚仅剩下一小部分疑心病晚期的吸血鬼与猎人,锥生零觉得这一日的戏演够了,也就慢慢地向逛回旅店。   一路上,四处环顾,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有趣的事物,锥生零推算着追捕网的疏密程度,部分警觉,部分放松,总体而言,锥生零说扮演的出游学生还是他们名单上的重点排查对象。众人暗中盯梢,还未有一方主动出击,不是怕打草惊蛇,只是各种势力相互牵制,谁都不想成为「黄雀」之前的「螳螂」。锥生零利用了他们的这种心理,心安理得地停留在这座城市,但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从自动贩卖机中购买了一罐清凉的饮料,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单手拎着饮料,借着抬手灌饮的动作,遮挡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倒扣着罐子,直至最后一滴饮料入口,锥生零皱眉,不满这份量的不足,然后随手朝着垃圾箱丢去,当然,空罐子正好打在垃圾箱的边缘,叮咚一声弹到地上,锥生零脸色顿时暗淡,悻悻地走过去,弯腰拾起罐子再次丢入垃圾箱才算完事。一脸心情抑郁的模样,径直返回旅店,不打算再出来散心的状态。   身后监视的人员面面相觑,监视的时间越久越觉得对方的嫌疑越小,可「上峰」下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跟丢这人的死命令,又让他们不敢掉以轻心。与其他势力不同,这支只有五人的队伍既不是吸血鬼也不是猎人,他们直接隶属于更高层,是属于历史背后不能被提及的黑暗,忠于天职,忠于命令,即便看不出这个青年有何特殊之处,他们仍然坚守。   当夜,锥生零收拾好了行装,是时候离开这座城市了。撒下的网迷惑了很多人,但终有那些机敏过头的家伙存在,他这个「蝉」的安全始终得不到保障。屋内漆黑,外面只有稀疏的星光,一切在在昏暗中隐藏。锥生零靠在窗边的墙上,拉扯开一点百叶窗,透过微乎其微的缝隙,评价着这夜色之中暗藏的危机。余光扫过对面高楼的某个房间后,锥生零消无声息地退开窗边,谨慎地再次检查了行装。右手中掂量着黑主灰阎留下的微型□□,这种一看就是违禁品的东西也马上就要有用武之地,而左手边是那把奇怪的刀。「源金属」消失之后,专门克制吸血鬼的武器都已化成灰烬,血猎的武器都已向热武器转变,以科技的力量对抗吸血鬼。然而,可不可思议的是,黑主灰阎竟然还会保留着一把正统的血猎武器。不知名的材质,只有握在手中的一刹那才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力量,刹那之后,就回归到了普通的状态,像是在一瞬间被封入刀鞘般失去了凌冽的气势。锥生零思考了一段时间,决定收起这把刀,不知何时何地会发挥何等能力,如此不安定只会拖累他自己而已。   即使,对这把刀,锥生零有着莫名的不舍。   —————————————   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溜出旅店的大门,在拐角的处,不出意外地迎来一阵枪击,消音后只有子弹破风的呼啸声,早有准备的锥生零闪身躲避之时,抛出了一个以固定频率闪着红光的小东西,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等锥生零翻滚地后退之时,震天的轰鸣声响起,掀起阵阵热浪,连带着飞沙走石,再好的阻击手都别想在热视仪靠不住、视野混乱的黑夜里阻击到目标。高楼之上的阻击手在爆炸平静之时正确估量了形势,即刻将信息反馈给队长。   毕竟都是专业人士,群殴总强过单打独斗。锥生零摆脱了高楼之上的阻击者,没跑出几条街又碰到了一队人马,在被发现前就撬开附近的房屋。抢时间关上房门的瞬间,身后传来女孩的啜泣声,迅速地捂住小鬼的嘴。不多时,刚刚接近的脚步声又急速远去远去,而刺耳的警铃声鸣响,锥生零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纯白的长裙,血迹斑斑。松开手后,女孩立刻后退,锥生零便上前,少女后退,一进一退,直到看清客厅内的惨状,锥生零才停下脚步。女孩站在后退直到抵上墙,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不是畏惧这满地的鲜血,也不是害怕惨白的尸体,她颤巍巍地捂住嘴,收回将尖锐的犬牙,本能地在这个陌生人的面前表现得乖巧顺从,却不敢接近。   “……我是人类……不是怪物……不是……”   女孩低声啜泣,微弱的辩解都抵不过现实的残酷。少女穿戴整齐,额角别着好看的发卡,可以看得出这家对少女是极为关爱的,只可惜好心没好报,普通的人类家庭收留了一个没有自觉的吸血鬼。   鸣声越来越大,谈判专家的声音也被专业的扩音设备放大很多倍,与此同时,攻坚的警员也已在门口就位,随时都可能冲进来,而追捕锥生零的人在暗中观察着事态。怎么看留给锥生零的时间都不多了,他迅速跑向厨房,女孩子紧紧跟随,生怕他抛下她一般拽住锥生零的衣角。明明害怕的不敢接近,却在攸关生死之时爆发出无限的勇气,锥生零冷眼看着她,最后还是一手抱起她,跳窗离开。不出几步,躲开了普通的警员,那些追捕者再次尾随上来。先前是街头爆破,随后是杀人事件,折腾的动静越大对锥生零来说越有利。黑主灰阎免费赠送的微型□□一路不心疼的抛出,仿佛惊动了这个整个城市的警力,几个小时之后,到处都布满了戒备的公职人员。因隶属的「上峰」不同,追捕者的追捕行动不易展开。锥生零终于成功甩开这一波人,拎着女孩在天亮前跑到了郊区。   锥生零很强,但是那毕竟是曾经,与那个传说中被奉为「最强猎人」的LEVEL D不同,现在的他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要孤身从训练有素的精英的包围中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还要护着这个小拖油瓶。身上负伤,几处刀伤,几处中弹,虽然血流不止看得令人胆寒,但都确确实实地避开了要害。对方想要活捉自己,锥生零一边熟练低给自己包扎,一边想到。要不是对方手下留情,这肩膀上的子弹完全可以爆头。   没有吸血鬼超强自愈力的锥生零忍着疼痛一圈一圈给自己包扎,那个因被人护着而毫发无伤的女孩则颤巍巍地站在不远处。身体佝偻,抖动成筛子的样子,仿佛在抵御着什么。锥生零并没有太多关注她,只是消音的子弹一枪打在了她的前脚,擦着她的鞋跟,撑破了她的脚踝。女孩被惊吓到,不住地往后退,后退几步便又向前。威慑的警告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锥生零无奈地抬高负伤的手臂,枪的准星准确无误地对上女孩的心脏,那是所有吸血鬼的死穴。   扳机迟迟未扣下,只因那女孩还未越雷池一步。   但是,这只是时间问题。   锥生零垂下眸,银发挡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神情。   人类屠杀牛羊,吸血鬼屠杀人类,弱肉强食,人类与吸血鬼,本质上没有什同,都是为了生存,没有对错。但是,如果是为了享受的话,无论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显得可笑至极。   少女终于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锥生零果断扣下了扳机,一瞬间血花绽放,失去生命的吸血鬼在风中化为砂砾。   “不愧是传说中匹敌纯血种的「最强猎人」,果然够狠。”   看戏的人觉得满足之后,便从树荫之后走出来,衬衫配白大褂,经典的研究员的打扮。那群追了锥生零一路的人纷纷出现,几十个人又将锥生零围了个水泄不通。研究员的脸上渐渐漏出得意的神色,看着插翅难飞的锥生零就仿佛在看着贵重的实验品。   人类也好,吸血鬼也罢,锥生零在他们眼中不过是绝无仅有的「实验材料」。   —————————————— 第3章 第 3 章   ——————————————   锥生零面无表情地收起了枪支,默默起身,身体不协调地晃了几下,一副随时可能倒下的模样。感受到力量的流失,连挺直腰板靠在树上都已是勉强,受的伤并不足以使他如此狼狈,锥生零明白,对方在刀上或者子弹上放了药。而且,战斗持续了几个小时,被体内的纯血所吸引本该蜂拥前来的吸血鬼们一个都没见到,可见对方是如何的处心积虑与势在必得了。合上眼,血液流失,体力下降,应付这种场面,成为人类的锥生零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不足以对抗整个世界,也没有继续战斗的理由。   锥生零闭目轻叹,活着,很累。   “正确的选择。”   对于实验动物的不抵抗,研究员异常高兴,毕竟要是抓捕中出了意外导致实验动物死亡的话,那就是前所未有的损失了。连忙指挥着旁人上前,彻底拿下锥生零,将他关进特质的笼子。   三个人以防有诈,小心翼翼地接近锥生零,不敢大意。锥生零的身手,这一路上他们可是领教够了,要不是最后用上麻醉剂,活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即使这样,用着三秒内能够撂倒大象的剂量,他还是带着那个吸血鬼女孩从城市跑到郊区。饶是如此,在即将接触的瞬间,锥生零一个擒拿加过肩摔将那三个人撂倒在地。围堵的人训练有素,瞬间举起了枪械,避开要害,瞄准了锥生零。他们的天职是执行任务,即便牺牲自己,牺牲同伴,都坚决不动摇。而此次任务的最优先内容是活捉锥生零,必要时,打断手脚,砍断四肢都在允许范围内。同伴只是被打倒,就算被杀,就算是委托人的代表生命受到威胁,他们也只会坚决地执行优先任务,这就是这个特殊的部队的铁血准则。   好弱——处于弱势的锥生零拍了拍手,眼神中的轻蔑传达着如此简单易懂的词汇。   研究员的表情十分难看,毕竟没算到锥生零怎么难搞,他可是对其他人夸下海口要将「实验材料」全须全尾地带回去的。转念一想,锥生零越是难搞就越验证「假设」的正确性。一想到那持续了千年以上的研究,研究员爆出了异常火热的目光,纠缠在锥生零身上,跃跃欲试地拿出了研究的半成品——一个装着红色液体的玻璃瓶。他作为核心研究者的权限也只能取得五毫升,现在全在这里,他完全可以在所有研究者之前进行现场试验,验证「假设」。如果试验成功的话,他就会成为完成着跨越十几个世纪的课题的第一人!这样的荣光使他失去了理智,完全不去想失败的后果,更重要的是——成功的后果。   对面那个人陷入了不得了的状态,锥生零本能地感觉到了危机,但是身体机能也撑到了极限,他完全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   就算再不甘愿,锥生零最终还是被车轮战与麻醉剂放倒了。正如那货所言,真的关进了笼子——两米见方,有把椅子,正统的标准配置。没收了一身装备,失去知觉与身体控制权的锥生零被丢在椅子上,眼看着那亢奋过头的研究员将透亮的红色液体关进自己的口中,强迫着咽下。没有预想中的疼痛,锥生零只能感觉到意识的远离,也许只是麻醉剂让他察觉不到疼痛罢了。   想他一生波折,荣辱皆有,到最后却成了别人最好的「实验品」。现在就连讥讽的嗤笑都做不到,锥生零的心情复杂的无法形容。   不过,幸好。   不是他。   失去意识前,锥生零无比庆幸着。   ————————————   几百年前。   “我想唤醒枢哥哥。”   故事本该在玖兰枢牺牲自己成为「源金属」之时完结,无论被留下的人是多么痛苦,都绝不该无视玖兰枢的心意再次扭曲什么。然而,当多年不见的「在逃犯」、「妻子」、「纯血公主」的玖兰优姬出现在自己面前,说出了几乎称得上禁言的句子时,锥生零没有一丝惊讶。并不是说他不吃惊,他吃惊自己竟然对玖兰优姬的话毫不惊讶,甚至暗暗地期待。   锥生零手抚上胸前的棋子,没有回答。玖兰优姬注意到他的动作,她知道他这自然的动作意味着什么,她不点破,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玖兰优姬究竟喜欢谁多一点,锥生零又是否爱着玖兰枢,这些问题在缺失了一人的千年间都已不再是问题。他们照着玖兰枢精心安排的剧本一场场演绎下来,失去了许多,也获得了许多,每次抉择都可以说无悔,却做不到无憾,那是无法诉说的缺失。   玖兰优姬与锥生零的一生在玖兰枢的庇佑之下,即便是在他冰封长眠的这一千年。玖兰优姬的逃亡,因玖兰枢遗留下的地图变成了世界旅行,她可以尽情的在阳光下欢笑,享受着一个纯血种可望而不可求的自由,只是她无法再笑得和以往一样天真无邪。而锥生零的情况就更为复杂,纯血种的发狂、吸血鬼的叛乱、血猎武器的新生、猎人协会的洗牌,纷乱的局势急需什么人来平定,没有谁会比史上「最强猎人」更有资格,并且,纯血的喂养使锥生零比他自己所知的还要强大的许多,只要他想,几乎没人能挡在他的面前,挡住他所希望的道路。这是玖兰枢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亦是最后的全部,也是他们最大的缺失,得偿所愿之时,会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何样的牺牲之上,没有人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般昂贵的代价。   “我想给予枢哥哥我在人类时代所曾看见的世界。”   锥生零没有阻拦玖兰优姬,并不代表其他人不会。玖兰枢究竟是付出了什么才让世界走向这一步,没有人比夜之寮的人更清楚,尤其是最早将一切看得通透的一条拓麻,他所能预见的只能是更多的伤害。   “优姬大人,无论以什么身份、什么形态,只要枢活着,他的世界便只会是地狱。”   一条拓麻这样说着,眼神飘向锥生零,仿佛不忍想象那样的景象,眼神不断闪烁着,希望得到锥生零的认同。   “强大的人被人所畏惧,弱小的人被人所欺辱。”   得不到锥生零的回应,一条拓麻又将视线转向依然还很天真的纯血公主,玖兰优姬想要辩解,一条拓麻则补充道。   “我知道,世界都是这个模样,大家都一样。可是……枢,不一样。”   一条拓麻皱眉,梳理着词汇,一脸苦笑,依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就只能选用更直接易懂的语言。   “枢是玖兰始祖!是那个玖兰始祖!”   因为太过超然,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可原谅。   「玖兰始祖」,单这四个字就意味着万劫不复。   气氛僵掉了,很显然,所有人轻而易举地想到了玖兰枢这位纯血之君的丰功伟业,无论任何事都足以成为致命的理由。玖兰优姬想到了什么,关于她打算做的事会一起什么变故,至少一些不好的事,她也能预料到。但是,如果不做的话,谁又知道结果呢?但是,如果真的变得更加可怕的话……玖兰优姬开始犹豫不决,甚至渐渐地倾向于放弃。   此时,扭转事态的就只是锥生零的一句话。   简简单单,却充满了笃定与信赖。   “他是玖兰枢。”   他也是那个黑主学院夜之寮的玖兰枢,而不只是遥不可及的玖兰始祖。   —————————   当初是如此的笃定,坚信着他的强大,以为没什么能伤害到他,现在回想起来,这份毫无理由的信任是如此的天真。深陷早有所预料的劣势之中,锥生零都无法从容应对,又是如何会坚信,坚信玖兰枢能够安然无恙?   被关进了坚固的笼子,成为了所谓的「实验品」,被注射了未知的药剂,锥生零的现状实在是前所未有的狼狈,意识从身体上飘远,缓缓下沉,最终来到了徘徊了十年之久的梦境之中。   夏日蝉鸣,阴凉树荫,树下浅眠的青年,这场景与十年前丝毫无差,从未改变。   锥生零坐在玖兰枢的身边,依偎在他身边,满身的疲惫才得以削减。远处的玖兰优姬陷入了沉寂,与锥生一缕一样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旁观着锥生零的苍凉。不该是这样的,不管是优姬还是一缕都不是会在这种时候选择沉默,锥生零合上眼感受,脸上露出了扭曲的微笑,讥讽夹杂着痛苦,哀伤裹胁着绝望,他早已意识到了,在最开始就已经意识到了!   扭曲的笑容逐渐扩大,微微颤抖地抱住了身边的人,锥生零将脆弱的神情埋进玖兰枢的颈间,狠狠地收紧手臂,生怕怀中的青年再一次消失不见,徒留他一个人在迷惘之中徘徊。   锥生零早就意识到了,玖兰优姬、锥生一缕,玖兰枢,甚至是这个世界,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虚构。即便是主动地忽略,潜意识里却不断地提醒着自己,锥生一缕沉默的赞同,玖兰优姬过激的提醒,一次又一次,那二人的行为不过是反应着锥生零的心意。失去珍贵之物的痛楚与想要寻回的渴望,承载于血脉中的记忆回应那痛彻心扉的思念,构建了这方天地,这由锥生零意志所支配的虚假世界。   夏日,蝉鸣,树荫,浅眠。   那无比令人怀念的学生时代,偶然遇见玖兰枢毫无防备的睡颜,锥生零远远地守望着不敢乱动,唯恐这份宁静与祥和随着他惊醒玖兰枢而破灭。一人浅眠,一个守望,从艳阳高照到日落西山,恰如从天光乍破到暮雪白头。   最后的最后,玖兰枢不发一言,锥生零沉默以对,四目相对,彼此转身,背向走远。   “我累了呢,枢。”   撒娇一般的语气,轻笑声隐隐传来,带着浓浓的落寞。锥生零希望玖兰枢能醒来,安慰自己也好,嘲笑自己也好,总好过毫无回应。但锥生零又不希望玖兰枢醒来,害怕他如同那日那般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后又那么洒脱地走远。十年的时间,玖兰枢不曾一次醒来,锥生零不得承认自身的懦弱,他竟然畏惧至此。然而,就算玖兰枢醒来又如何呢?这个由锥生零的希望所诞生的玖兰枢,这个由锥生零的意志所支配的玖兰枢,就真的是那个锥生零所喜爱的玖兰枢吗?   “我不后悔让优姬「唤醒」你,就算明知道之后会发生多么残酷的事都无所谓,我想见你,我想弄清楚我对你究竟抱有怎样的感情。”   放开紧拥的怀抱要比想象之中容易的许多,也没有预料之中的那般不舍。   “你对我付出了远超过对棋子该有的关心,而我却将你的真心当做欺骗。你说的对,是我的错,是我太过愚蠢读不懂你眼中的落寞,一再错过。然而,你清楚你我之间绝无可能,就放任我无视甚至是逃避我们之间的感情。你在最初之时便决定放弃,你也有错。”   起身,退开半步。   “在你喜欢我时候,我不喜欢你;在你放开我的时候,我喜欢上你;在我爱上你的时候,你再也不能喜欢我了,你永远比我快一步,将我耍的团团转。”   锥生零平静地看着树下浅眠永远也不会醒来的玖兰枢,平静地述说着。   “所幸,这一次,我终于可以追上你的脚步了。”   整个世界开始震动,挤压拉扯之下,在镜子破碎的声音中,视野所及与不及之处出现了裂痕,裂痕背后的黑暗不断涌入这个虚构的世界,远处曾经人声鼎沸的人群,近处玖兰优姬与锥生一缕的身影,以及作为世界中心的深林,渐渐地被吞噬,回归到原本的虚无。锥生零亲眼目睹玖兰枢的消失,感受灵魂被撕扯的痛楚,他平静地任由自身被吞噬,然后被排斥。   直到回忆的世界完全回归于虚无之时,现实中的锥生零也终于睁开了双眼,淡紫色的双眸闪过凌厉的锋芒,转瞬沉寂为毫无波澜的平静。   —————————— 第4章 第 4 章   ——————————   昏暗,漆黑,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   锥生零转醒之后,注意到自己还被关在笼子里,而笼子在一个空荡的别墅里,身边不断有着巡逻的人监视着他的行动。见他转醒,那些巡逻的人立刻进入警备状态,锥生零调整了一下僵硬的坐姿,他们便如临大敌一般举枪相对,神经紧绷,似乎随时都会断掉。对方反应过激,锥生零不明就里,便不再理会,随意地活动了四肢,顿时破空声响起,左臂传来剧痛,伴着强烈的麻痹感。锥生零眉头没动,眼神却落在了那开枪的人身上。   “别乱动,怪物!”   对上锥生零的视线,果断枪击锥生零的队员发出咆哮般的低吼,压抑着暴躁的愤怒,以及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瞳孔微缩,眼睛半眯,锥生零没有多余的动作,气势上却变得极度危险。这样的转变,令看守他的人绷的更紧,不只是精神上,肉体上也是,恐惧令人紧张,紧张后便无法去对身体进行正确的操控,导致肌肉过度绷紧。不多时,半数以上的人出现了痉挛现象,然而良好的职业素质让他们选择无动于衷。   “怪物!”   咬牙切齿,再次嘶吼出这他所认知的事实,那名队员再一次对锥生零开枪。这一次也是□□,不想被再次放倒,锥生零一闪身,麻醉弹打在地板上留下了一滩水渍。眼角的余光扫过打量着四周的武力部署,只有十几个人武装人员,其余的人包括那个疯子都不在,而且剩余的这十几个人装备不全,虽然眼神坚毅,却浑身都透露着不安与恐惧。最后视线看向了那个骂他是「怪物」的家伙,锥生零想到了报应不爽这种事,毕竟,他曾无数次这么说玖兰枢,以更加恶劣的口吻,也更加糟糕的立场。   视线再次相对,那名队员假装镇静,尽量想要忽略锥生零身上的威压,属于传说中「最强猎人」的威压。审视、评价、估量,用着光明正大的视线衡量着锥生零,时间一点一点在僵持中度过,最终他明智地收起枪械,挥手示意同伴危险解除,回到各自的岗位。此时,锥生零才发现,这个果敢的家伙才是这个小队的真正领导者。然而,很快他就不是了。执行任务中,造成队伍损失过半,委托人死亡,以锥生零对他们这个组织的了解,足够他的提前退休了。   僵持了许久,紧锁眉头的队长又沉默了一段时间,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神色冰冷,最初的畏惧褪去,心中的不安一刻不曾褪去。焦躁的视线一遍遍地打量着锥生零,仿佛想看出什么花来,这个牺牲了他几十个兄弟,让研究员疯狂到连死都不畏惧的存在。任务本身有着国家级的保密性,这也意味着目标人物的资料也是SSS级的红头密封档案。只允许获得此人的外貌特征,不允许得知目标人物的身份,这并不妨碍他对此人的危险级别进行估判,反正以前的任务都是这么过来的,只要有心里准备以不变应万变便可。可是,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在真正察觉到对方身份的蛛丝马迹之后,就得面对如此惨烈的局面。队伍损失过半,委托人死亡,而真正令他焦躁难安的则是他的良知与操守。   他们不该完成这个任务,即使他们为此已经牺牲了大部分兄弟。   这个任务绝对不能被完成!   这是他自身的判断,而不是组织的意志。   ——————————   锥生零不理会队长热烈到过分的眼神,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检查着自身的状况,衣服因激烈战斗而严重破损,但他自身……锥生零平静无波地看着刚刚被□□打中的地方,那里皮肤光滑,完全看不到伤痕,也不见血迹。神情一顿,锥生零默默地注视片刻,最后移开视线,靠在笼中的椅背上,闭目养神。   那震慑人心的气势突然消失,四周的人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有那名队长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感知能力比其他人高出许多倍,正因为能出色地回避危险,他才会能够脱颖而出,成为小队的队长。也因此,他清楚地知道,那强大的威压并没有消失,只是内敛而已。虽不及一日前那般布天盖地令人窒息的恐怖,但此刻的锥生零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看似放松,却肌肉紧绷,有种蓄势待发的压迫感。疯狂的,恐怖的,令人战栗的狂风暴雨隐含在那眸子里,被眼帘遮盖,紧紧散发着微弱的危险气息。   “如你所见,我是这个小队的队长。”   一向秉承原则,遵保密协议的队长居然会违背规则,主动去和目标人物说话。但是,鉴于前一日的惨烈还历历在目,队员们一直认为多掌握目标人物的信息会更有利于任务的进行,也能增大他们的存活几率,便没有阻拦队长的违规行为。   “我们的任务是活捉你,但是,任务进行的并不顺利,甚至失败的可能性极高。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锥生零睁开眼,淡漠的眼神扫过队长胸有成竹的脸,觉得他不应该是傻子。   “同伴牺牲,委托人的代表也惨死。我需要重新估量任务的风险与价值,值不值得我们继续冒险完成任务。”   锥生零眼神一暗,自然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如果能提供足够的好处,我们放了你也可以’。同时,对方也提供了几个信息。其一,这个队伍成员的锐减果然和他有关。然而,现今不可能有人像十年前蓝堂英保护玖兰枢那样保护自己,锥生零想不出究竟是什么让这群人类世界精英中的精英伤亡惨重,甚至心怀惧意。其二,那个研究员的背后果然还有人,而且还极为可能是自己十分熟悉的那一类人。想到这,锥生零不禁笑出了声,而表情异常阴沉,眼神瞬间犀利如刀锋,令那名队长感觉到了深沉的不安。   “我没兴趣与你做交易。”   锥生零出声否决了他的提议。如若是锥生零不清楚对方底细,这样的机会的确难得,可一旦知道会清楚,他们绝不会与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做任何交易。服从命令是天职,作为军人,他们有他们所坚持的骄傲。况且,这也是一次机会,能够接近那一类人的唯一机会,即使被当做「实验材料」,锥生零绝不会错过。   ——————————————   “我们必须谈谈!”   咬着牙,队长脸上的表情因为锥生零无所谓的姿态而扭曲起来,短短自己呼吸后,他一再坚持。四周的队员无条件信任同自己出生入死的队长,相信对方再为完成任务而费劲脑汁,只有队长自己知道他究竟在坚持着什么,舍弃信仰,背叛队友,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此时的坚持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没有选择。”   举起枪,不单单是示威,队长毫不犹豫地掏出怀中另一把枪,对准了锥生零的心脏。精巧的强身,配有与其小巧完全不符的能量准备装置,只是少一眼就知道,这是一把精良的激光武器,拥有巨大的杀伤力,是现今人类唯一一能克制吸血鬼的武器。淡淡地瞄了一眼枪身,视线顺着惯性落到了那名队长身上,锥生零不发一言,眼神中是惯有的平静,与队长激动却强装冷静的神情形成明显的对比。   嘟嘟——   在两人僵持之时,小队收到了上级的指示——原地待命,等待交接。   队长深深地看着锥生零,眼神晦暗不明,仿佛下什么决心,他收起枪,上前利落地打开了关押锥生零的笼子。   “队长!”   终于意识到自家队长在干什么,队员们大惊。而队长则抓起一旁追被锥生零之时顺道搜集到的背包,丢到了锥生零的怀里。   “队长,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明白过来的人立刻上前要捉拿锥生零,另一部分则揪住了自己全身心信赖到可以交付生命的人,对于突如其来的背叛,与那背叛之人理所应当的神态,他们被刺激得几乎想将他撕碎。   “住手!”   大喝一声,暂时制止住了队员的行动,队长没有摆脱队员对自己的钳制,他径自看环顾一圈,就向当时锥生零所做的那样,用无形的威压的震慑众人,更何况他是他们的队长,敌得过风雨,抗得过生死,彼此之间的信赖早已牢不可破。队员们在队长坦荡的视线下,渐渐地平静下来,他们不明就里,只能死死地盯着锥生零,一刻不肯放松,仿佛随时会扑上去,将其按倒在地。   “让他走。”   “队长!”   “让他走!”   “唔!”   “这是命令,让他走!”   搬出了命令,明明他自己才是违抗了命令的那个人。队员们不甘心地咬牙切齿,牙齿碰撞牙齿那种磨人的声音不绝于耳,目露凶光,瞪着锥生零,挣扎着许久,最终还是纷纷给锥生零让出来一条道路,畅通无阻。   锥生零拍了拍背包上的灰,身在牢笼却毫不在意,淡然地坐在椅子上,手顺道扶上了坚硬的栏杆。冰冷的寒意由指尖传来,让人忍不住缩回手指,不想触碰。锥生零顺着本心放下手,不再回味这熟悉的冰冷。   “我拒绝。”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如同平地炸雷,队员们还未来得及欣喜,铁青的脸色上升起兴奋的潮红,以惊愕的眼神看着队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到锥生零面前,抓着衣领就准备丢出笼子,而锥生零则用巧劲卸去了对方的力气,手腕一转将他推出了笼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暴怒的吼叫,队长一改之前的稳重,整个人焦躁地在笼子前急速地打转,速度越来越快,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不行,不行,你必须走!”   大概知道队长究竟在担心着什么,而执意要放了任务目标,对队员而言,在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之后,他们更希望能够完成任务,而不是半途而废,哪怕所有人都折进去,大不了兄弟们一起上路,免得路上无人陪伴。   “队长!他不愿意,你何必……”   一个队员想要劝解队长,刚开口,就被队长凶恶的眼神瞪得哑口无言,眼球暴突,血丝满布,无言的痛苦,绝望的挣扎,暴露无遗。   “你难道还想看到昨天那样的事件再发生吗?”   口气冰冷,拦不住心中的恐惧,队长对着队员绷着脸,问道,同时也是向着锥生零,质问着。   “我们早有牺牲全员的觉悟,您不能因为巨大的牺牲而扭曲我们的意志啊,队长!”   队长的口气不好,逼出队员几分血性,他们连死都不怕,为什么偏偏不能去完成这个任务!   “您难道要让那些兄弟白白流血牺牲,而放过这个凶手!”   “不能放了他!”   “对啊,不能发过他!”   群青激愤,陷入了最糟糕的地步。那名队长头痛的很,他相信他的兄弟会执行他的命令,却不能保证他们不会违背他的命令。可他又不能说他们说出那些猜测,那太可笑,可笑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而更可笑的是,这偏偏最具有可能性。   “今日,牺牲整个小队完成任务,明日,便会牺牲……”   轰——   不等人说话,便突发事件。   来不及思考,来自本能的畏惧,促使队长直接下了一个命令——与不惜一切代价,掩护锥生零撤离。   命令如此不可思议,队员们眼神中闪过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等复杂的情绪,即便如此,他们执行命令依旧没有半点犹豫。队长拉扯着锥生零最先离开,其他队员殿后,保持着整齐的队形跑步前进,风驰电掣般速度。然而,人类的极限速度依旧无法与吸血鬼抗衡,眨眼间殿后的队员就牺牲了五名。这五十名的精英队伍,一趟任务下来,不剩十人,存活的人眼睛通红,漫步血丝的双眼暴突,死死瞪着突然出现的披着人皮的怪物,恨不得冲上去和他们拼命。然而,没有一人离队,因为他们此时此刻的任务是——保护锥生零。   保护杀了他们近四十个兄弟的「怪物」。   —————————————— 第5章 第 5 章   ——————————————   即使是死亡也无法完成任务,无论是「上峰」下达的,还是队长临时决定的。匆匆的逃亡,神经紧绷,身体疲惫,仿佛随时都能倒下,那群队员最终以全员牺牲捍卫了他们最后的忠诚,对国家的,对队友的,对自己的,无悔的誓言。   全员殿后,换得队长与锥生零的一线生机。即使再不舍,脸上也从未表示出任何对生离死别的痛苦与绝望,这名队长的心比预料的还要坚强的许多,锥生零暗中赞许他的心性。交接人员未出现,敌人伺机而动,偷袭了他们这群残兵败将,种族的差异、充足的准备,对方明显在实力与气势上占住了先机。全队阵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这种生死之间的有所取舍才是最难抉择的。   锥生零看了看天空,众星似乎畏惧地躲在乌云之后,不忍直视这场残酷的杀戮,一片漆黑深邃。常年战斗的直觉告诉他,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而偏偏有人不懂得放弃。在绝望的深渊挣扎战斗需要极大的勇气,锥生零欣赏这名队长,却不见得有多喜欢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枪口对准自己。   “无论你是谁,死在这里,总比落到任何一方手里要好的多!”   人,一旦视死如归,便会无坚不摧。锥生零看着那名队长拉开了保险之时,默默地想到。   “只要你死了,实验也就完了。”   锥生零的安静令人心惊胆战,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失去了全部队友的他又还有什么东西值得畏惧,心脏不稳地律动,脑袋一阵阵抽痛,被逼到极限反而更能冷静地分析局势,队长握着枪的手心侵满了汗水。比起放了锥生零,绝对还是杀了他要来的保险的多。   “旧时代的亡灵,你这个怪物,下地狱去吧!”   轻巧地闪避,行云流水,全然不似最初的僵硬。队长看着锥生零的从容,暗恨着麻醉药的失效。自从昨日一战认出了任务目标的身份,这个队长就没打算放过锥生零,今日的第一枪麻醉剂就是为了便于杀了他。然而,从童话故事中走出来主人公却不只是一个童话。论枪械,论格斗,「最强猎人」不负这最强之名,仅给了他一枪的机会,转眼被撂倒在地,毫不留情落下的掌拍在胸膛,震得气血翻涌,口中已尝到了腥甜。   “怪物……么。”   比起对方的狼狈,锥生零还处在一种淡然之中,有着看破生死、无所束缚的超然。视线低垂,既不怜悯亦不嘲弄,平静到宛如止水。   “……”   看的通透,凝视人心,仿佛灵魂深处所有阴霾都暴露了一般,令人自惭形愧,无地自容。   “……呵呵哈哈,这样啊……”   队长僵硬地笑着,怎么都做不到自然。远处枪声不绝却越来越靠近,他却浪费兄弟以命换来的宝贵时间在这里傻笑,他真是没用,竟然妄自尊大,可笑的以为能够对抗传说中的「最强猎人」。明明父母对学生时代与之后动荡时期的事缄默不语,却唯独对锥生零的能力赞叹不已。笑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时间地点不合时宜,队长也不再放纵自己,转而由下仰望他心目中可以称之为偶像的存在。   “你快走吧,他们这伙人与一条蓝堂家不对付,你落到他们手里绝对会出大事。”   吐了一口血,抒发了心中的悲愤后,队长眼神渐渐平静下来,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可他偏偏知道自己死不了,只会生不如死。   “你也一样。”   锥生零简短的回答,得到队长的嗤笑,这完全是确定了他的身份。   “难怪,难怪,我的父母一提起你就赞不绝口。”   嗤笑后吃力爬起身,感觉肋骨都被打碎了好几根,虽然知道逃不掉,心里不禁埋怨锥生零的不留情面,非得一招打得他重伤,弄得现在就连逃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自从   离开父母,远离吸血鬼世界,架院耀很久没有如此狼狈不堪还无力反击了,要是被一条那只小笑面虎知道,又得被嬉笑半天吧!   不过前提是他们还能再见面。   ——————————————————   锥生零没有逃跑的意愿,架院被他打的也跑不了。终于杀光了所有拦路的人类部队,那群吸血鬼们将他两团团围住,就欣喜若狂。一次性抓住两名重要人物,其中还是一个还是死对头,哪能不欣喜若狂。   “我想问你件事,你至今,还憎恨吸血鬼?”   手伸进裤袋中,架院眼神闪烁,像是在衡量着利弊,思索下一步行动。与此同时,敌方看他们插翅难逃也就乐的看着他们挣扎,给了他们喘息的余地,虽然这宝贵的时间被用来闲聊。锥生零依旧保持淡然从容,随意地站在那,视线飘向悠远的夜空。   乌云密布,不见星月。   “都不重要了。”   恨与不恨,在很早之前就变得不重要了。   “是吗……那为什么……”   眼神黯淡,架院想起了正式见面时那声冰冷无情的枪声,就算知道有被消音,却顽固地回荡在耳边,像是着魔了一样,不绝于耳,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锥生零毫不留情地射杀了一名吸血鬼女孩,残忍,毫无怜爱。   “LEVEL E,已经灭绝了。”   那女孩不是LEVEL E,她不会因渴血而发狂到滥杀无辜。但是,她却杀了待她如亲生女儿般疼爱的家人,而且还是全家灭门,一个不留。   啊啊,原来如此!聪明的人,一点就通,架院无奈地理解了锥生零杀了她的理由。他说不出指责锥生零的话,也无法袒护那名吸血鬼女孩。原本离开家,断绝与朋友的来往,远离吸血鬼世界,就是为了避开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悲,更不愿承认自身也那可悲的生物之一。   吸血鬼,夜之一族,在失去纯血种的庇佑之后,依旧完全没有长进。   低沉的思绪冒着泡出来,架院看着将他们包围的吸血鬼同胞们,苦涩心痛的神情渐渐被冰霜覆盖,他抬手将一直暗藏的东西扔给锥生零。   透明的玻璃瓶,划过一段殷红的弧度落在了锥生零的手中。   锥生零接住的瞬间,就明白了里面装的是什么。原本五毫升的剂量,还剩下不到两毫升,由此可想,缺少的那部分定然全用在了他的身上。   “喝了它吧,无论如何……”   话一顿,如冰的脸上化开一抹戏谑的笑容。   “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啊!”   架院一改之前的态度,甚至将他因不安趁研究员灌锥生零之时抢过来的药剂交给了锥生零,还赞成做了和那名研究员的做法,不异于继续将锥生零当做「实验品」继续实验。昨日的血雨腥风历历在目,无视不在警告着实验本身的危险性,不是失败的危险,而是成功的危险。但是……架院关顾四周看着这群可悲的吸血鬼同胞,笑意更深。整个人的气质在一瞬间转变,阴沉、狠戾、嗜血,充满了负面情绪。   锥生零淡淡地瞥了一眼架院,对于他心中所想不予置评。活了几百年,历经沧桑之后,锥生零早就将一切看淡看开了。他打开玻璃瓶,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上次没有精力,现在才注意到这药剂的与众不同。动作停顿下来,似乎是播放的电影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一切都停在这一瞬间,久久不再继续。   空气中隐约可闻的味道是如此的香甜,淡淡的更难能撩拨心神。那边架院等得焦急,围攻他们的吸血鬼也变得暴躁起来,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恐惧着颤抖,亦无畏地前行。吸血鬼的本能渐渐被唤醒,为纯血之血而趋之若鹜,贪婪而疯狂,欲壑难填。几个眨眼间,便有吸血鬼以平生最快速度冲向诱惑的源头,忘却了来此的任务,恨不得将锥生零撕得粉碎,夺下他手中的瓶子。   启封后诧异,细细一想,也算是意料之中。锥生零吞下纯血之血这份□□,液体顺着吞咽的动作如他融为一体,舌尖兴奋地扫过唇边遗漏的猩红,将这份浓郁的甘甜在心中回味,曾千百遍,犹不知足。   不管心绪是否如最初那般平静,锥生零的神情依旧淡然,心脏的脉动声不断被放大,血液翻腾产生的胀痛与灼热席卷全身,淡紫色的眸子染上绚丽的殷红,流动着无以言语的光彩。意识逐渐远离,渐渐模糊的视线随意地飘向飞奔而来的吸血鬼,掠过之后,又望向遥不可及的夜空。   黑云压顶,暴雨将至。   不知何时而止。   锥生零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一声叹息自他口中连绵而出。   顷刻间,雷鸣震耳,暴雨倾盆,而苍炎骤起,火光冲天。   ————————————   “这份名单是我留给你的礼物,提前庆祝你成为年轻有为的血猎会长。”   在玖兰枢将心脏被投入熔炉,一切还未急速好转或者急转直下之前,玖兰枢曾秘密地找过锥生零。他递给了他一张名单,按棘手程度排序的名单井然有序铺满了十页纸,锥生零瞪了一眼突然出现的逃犯,完全没有考虑立即抓捕这项本职工作,反而极为自然地接过名单,没有拒绝他的馈赠。   锥生零年纪轻轻何德何能成为血猎会长?因为,他即将成功追捕到玖兰枢,并将这罪孽深重之人的心脏投入熔炉。无论真实的过程如何,锥生零都将为玖兰枢的死负责,担负起随之而来的荣光,借此夺得猎人协会的最高权力。   简单来说,锥生零将凭借玖兰枢的死而上位。   这是玖兰枢与锥生零鲜为人知的合作。   以这样的方式,以这样的内容。   初略地扫了一眼名单,比预料的要长上很多,锥生零惊讶地挑眉,动作幅度极为微小,可见一向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的最强猎人心中定是翻起了滔天巨浪。名单上,除却熟知如玖兰枢、玖兰优姬、菖藤依砂也等,人名后面都记录着居住地与其逃亡时可能躲藏的地点,甚至是天赋技能、个人喜好、人际往来,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不动声色地收起名单,郑重地放在胸口处的暗兜里,除非锥生零死,谁无法再拿到这份名单。   玖兰枢看着锥生零谨慎的模样觉得愉悦,然而面上依旧是无所畏惧的云淡风轻,看不出喜,读不出忧。看完名单后,锥生零如以往一样沉默,绷着脸不给玖兰枢好脸色,似乎与他无话可说。但是玖兰枢知道,锥生零要不是这几年越发的成熟稳重,估计会和初遇时一样,不管不顾地宣泄心中的情绪,当年是纯粹的憎恨,现在则是难解的复杂。   “之后的事,就交给你了。”   玖兰枢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好像在说今天真好一般随意,谁能想到这是在交代后事呢?谁能猜到这身后事又将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以锥生零对玖兰枢的了解,这满满十页纸定然是现今活着的所有纯血种的名字,即便是隐世多年或者年龄尚幼的不为人知的纯血种都出现在这份杀戮的名单上。   滥杀无辜——这种念头一旦冒出来就难以平息,即便对方是令人憎恨的纯血种,也抵消不了不断喷涌而出罪恶感。锥生零神情微动,惯性的冷漠与无情正一点一滴地龟裂,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稳住紊乱的呼吸,激动得泛起微红的双眸死死地瞪着玖兰枢转身离去的背影。   优雅、从容——向死而生。   “为什么?”   玖兰枢已走了一段距离,锥生零压抑着自己最终仍是不受控制地问出来,音量很小,自以为不会被听到,呢喃着低声问着自己。   为什么玖兰枢要对纯血种赶尽杀绝?就连不问世事的隐者与年龄尚幼的孩童都不放过!玖兰枢究竟是从何时起就打算将纯血种连根拔除?名单上的信息太过全面详细,绝非一早一夕就能调查清楚!玖兰枢难道在相遇之前就谋划了这一切吗?过去、现在,甚至是未来,锥生零都只能是玖兰枢的棋子,在玖兰枢妥善的安排下,即便在他死后都扮演着必要的角色。   越想越觉得心惊,好久没有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了,压抑许久的愤恨与迷惘化为讥讽的笑容浮上了嘴角,微妙的弧度,不是极为熟悉之人看不出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只有猩红渐渐褪去的双眸明晃晃地述说着锥生零刚才的激动。   心思百转千回,实则不过一瞬。锥生零调整好情绪时,看到玖兰枢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显然是听到了他刚刚那一声质问。从小到大都是剑拔弩张,锥生零与玖兰枢少有能和平相处的时刻,就算有优姬的调节,都没能挽回两人注定相杀的悲剧。锥生零不确定玖兰枢是否明白自己在问什么,也不确定对方会回答问题还是趁机嘲讽,就算斗了这么多年,锥生零其实一点也不了解玖兰枢,又或者正因为太过了解,所以无法理解,从而无法相信。   沉默中等待,二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彼此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仿佛二人之间多年的争斗将会以此决定胜负般,在沉默中固执,在固执中守望。   没有人认输,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不会为这短暂的宁静停留。玖兰枢率先迈开了步子,而锥生零随后跟上。不短的距离在玖兰枢与锥生零的刻意之下急速缩短,直到锥生零抓住了玖兰枢的胳膊,强硬地甩向一旁,将人按到树干上,僵持的二人才有了一次近距离面对面的机会。   这是最后的机会,二人心中喟叹。   为了防止玖兰枢逃跑,锥生零锁住了他的手脚,也意味着身体极度的接触,面对面,鼻尖甚至对上鼻尖,拜这相差无几的身高所赐,怎么看都像锥生零要强吻玖兰枢一般,虽然事实不是这样,可是,变成事实也没什么不好。心思浮动,眼神闪烁,两个人都变得违和,却因为自身的状态诡异而主动忽略对方的悸动。双目对视了许久,锥生零玖兰枢纷纷倾身上前,却在只剩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果然是孽缘。   玖兰枢放松地依靠向树干,锥生零也调整好身姿,又回到了审问与被审问的状态,绮丽与暧昧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为什么?”   锥生零先开了口,毕竟是他主动去抓住玖兰枢的,先机尽失,也就没必要再坚持那些无用的东西了,然而又不想过多废话,简单明了的三个字,锥生零知道玖兰枢明白。   玖兰枢无奈地看着锥生零,嘴角不禁噙着一抹笑意。   “吸血鬼与人类相互依存了上万年,就算彼此憎恨也不能彻底消灭对方。类似于畸形的共生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然而……”   事到如今,锥生零不可能不会不清楚玖兰枢要灭绝纯血种的原因,于是他接着玖兰枢的话说下去。   “……物极必反。”   纯血种的存在已威胁到了这种脆弱的关系。   锥生零觉得好笑,甚至是荒谬,又无从反驳。玖兰枢作为纯血种,看着同胞们所作所为,他清醒,越是清醒,也就越是痛苦。建立吸血鬼王国后建立血猎协会,杀害同胞的同时也杀害他自身,他用他的一生去维持那脆弱而可笑的平衡,而自己却在最为无知的时刻嘲笑他的痴心妄想。心痛,甚至是因为震撼而感到了微弱的动摇,锥生零仍旧面不改色。   “按照你的计划,待优姬死后,纯血种就彻彻底底灭绝了。”   眼神灼灼,深沉而复杂,表情有一丝动容。锥生零看着玖兰枢,期待玖兰枢说出什么,也畏惧玖兰枢真的说出什么,不忍与不仁交错织成网将他困在其中,感情上拒绝滥杀无辜,而理智上又认同斩草除根。   “玖兰枢,你真该下地狱!”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最后的选择是如此显而易见。嗤笑着后退,放开了玖兰枢,几年来少有巨大的情绪变化,锥生零下意识地抬手遮挡住脸上自嘲的苦笑,他是如此地厌恶这无可奈何,更加厌恶向这份无何奈何妥协的自己。   玖兰枢只是下达了冷酷无情的命令,而执行这罪无可恕的任务的人却是锥生零。   “我死后绝对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恶毒的诅咒,对吸血鬼来说却是不痛不痒。玖兰枢轻笑着反驳,笑容中多了一丝苦涩。   “锥生君,需要我提醒你吗?吸血鬼是被诅咒的一族,上不得天堂,下不得地狱,你将你我的下场想得太美好了。”   果然不愧是斗了多年的冤家,玖兰枢的话远比优姬的安慰更能立竿见影。伤口上又捅一刀,锥生零出离愤怒,暂时忘了内心的罪恶感,放下手,不动声色地瞪着玖兰枢,那眼神恨不得将玖兰枢撕碎。   “怎么,怕了么?”   见到锥生零的反应,玖兰枢不禁恶劣地一笑,反问。   “哼,玖兰前辈,别忘了,我会比你活得更久,更久。”   锥生零故意强调时间,企图打压对方,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再一次的针锋相对。然而,玖兰枢却没接下锥生零的挑衅,毕竟无论有多怀念,都已经回不去了。玖兰枢踏出了一步,正对着锥生零。   “是啊,锥生君会活下去。”   眼神温和,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玖兰枢缓缓开口如此说道,语气因笑意而变得与眼神一般温和,甚至是真诚的温柔。锥生零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玖兰枢,他不知如何应对,淡紫色的眸子压下了所有的慌乱,唯有波澜不惊的淡漠,看不出情绪。玖兰枢对于锥生零善于隐忍的性格很头疼,完全不想他自己更甚,锥生零从那溢满温柔笑意的酒红里也猜不透玖兰枢的想法。   “……”   无法回应,锥生零只能沉默,明亮的眸子沾染上悲切的阴霾。对着一个看透一切的将死之人,他说不出劝慰的话语。   玖兰枢也不介意锥生零的沉默,他们之间的关系本该如此,说句死敌都不为过,眸色暗淡了几分,却更加温和柔软。   “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玖兰枢的话令锥生零浑身一震,第一次真切地觉得玖兰枢离死亡是如此的近,而自己又离他是如此的远。玖兰枢转身,迈步离去,锥生零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优雅、从容,由心底泛起森森凉意,锥生零不愿想下去,那不会是他喜欢的东西。   “玖兰枢。”   指尖颤抖,喉咙干涩,锥生零喊了一声,连名带姓,声调没有半分起伏,却异常沙哑,梗塞在喉间,堵塞在心中。然而,玖兰枢的脚步并未停留,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刻意忽略,依旧不急不缓地向着既定的未来前行,无人可挡。直到玖兰枢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锥生零都没有再叫玖兰枢的名字,他害怕憔悴疲惫的心身不足以压制一再沸腾的疯狂。   于公于私,锥生零绝对不能也不该挽留玖兰枢。   但是,他该死的想这么做。   ———————————— 第6章 第 6 章   ————————————   纯血种拥有将人类变成同伴的能力,在过去吸血鬼相对弱势的时代里,扩大了吸血鬼族群,同时纯血种超乎想象的力量也成为了吸血鬼的□□,让吸血鬼与人类双方维持了微妙的平衡。然而,拥有优异体质的吸血鬼无疑强于人类,随着族群规模的扩大,相互制衡的天平渐渐倾向于吸血鬼这边。   两方矛盾激化,纯血种内部出现了分歧。一部分纯血种保持中立,既不喜欢人类也不喜欢吸血鬼,而大部分纯血种被现有的优势冲昏了头脑,疯狂地同化、奴役、虐杀人类,甚至打算毁灭人类,建立只有吸血鬼的世界。只有一小部分保持清醒的纯血种,面对如今这疯魔了般的局势担忧同胞的未来,无论吸血鬼多么优秀都摆脱不了吸食人类血液的诅咒,人类的覆灭意味着吸血鬼的末日,而吸血鬼的消亡却不会摧毁人类。   单方面依赖的关系太过危险,是一件事被公然提上了所有纯血种与吸血鬼的议案——将吸血鬼渗透到人类中,掌握人类的经济民生科技发展。于大部分纯血种而言,这是控制甚至是毁灭人类的方法,对少部分纯血种而言,这只是使达人类依赖吸血鬼达成共生关系。与此同时,另外两个件事悄无声息地被提上了那小部分纯血种的议案。   其一,增强人类对吸血鬼的牵制力。   其二,覆灭纯血种。   作为少数清醒的纯血种,作为纯血种中最为特殊而强大的存在,玖兰枢无疑担负起了最大的重担,建立吸血鬼王国,创办血猎协会,屠杀纯血种同胞,玖兰枢一路走来,向死而生,竟是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玖兰枢走的洒脱从容,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夜之寮七人众,最强猎人锥生零,以及纯血公主玖兰优姬,纷纷承担起应有的责任,自愿或是被迫活在玖兰枢所规划的未来里,困兽犹斗,即便天地广阔,亦为囚笼。   成大事者必当有所取舍,玖兰枢做出了自认为最佳的选择,如若他人的志愿并非如此,就以无上的权力与实力强行给予。按照自身的意愿,扭曲他人的人生,被憎恨也是咎由自取。明事理,知对错,却管不住人心,悲痛难当。   风雨肆虐,雷鸣阵阵。再睁眼时便是这般景象,天地沉浸于大雨的洗礼之中,暴雨倾盆,而苍白的火焰连绵不绝,火光冲天。鼻尖飘荡着血的腥甜,异常浓郁,令人觉得恶心。视线环顾四周,不出意料的满地殷红,这是多少人血,又有多少人死在了这里,火焰吞噬了一切,雨水洗刷了一切,答案不得而知。   最后,视线落在了唯一一个活物上,朦胧之中略微熟悉的脸庞与眼眸,已是许久不见。   “……怪物。”   虚弱的吸血鬼凭着一口怨气如此嘶吼着同样熟悉的词汇,微微刺痛了心脏,雨水打湿了衣裳,苍白的火苗也无法汲取温暖,浑身冰冷难耐,却也不想做出任何改变。   “父亲大人!”   直到突如其来的呼唤打破了沉默,熟悉的音色,少女清脆的声音,却引不起他半分的注意。视线专注而执着,风雨中伫立的青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令人安心的宽大与熨烫灵魂的温暖,中指与食指轻轻婆娑,不属于自己的老茧如此厚重,告知这是一双常年使用枪械的手。攒紧手掌,颔首闭目,身上的温度又流失了几分,冷的血液几乎凝滞。   “呵。”   几个呼吸间,火焰骤然熄灭,而一声意义不名的轻笑声响起,低沉婉转,似乎隐藏着莫大的悲戚与心痛,轻飘飘的语气又仿佛只是一瞬间的错觉,锥生零露出了他绝不可能露出的悲伤而温柔的笑容,绯红的瞳孔闪着晶莹的流光,盈满其中的复杂与深沉,像极了另外一个死去多年的故人。   “可以告诉我,这个身体的主人发生什么了吗?”   「锥生零」如此问道。   ————————————   无论被如何阻挠,总有吸血鬼或人类前仆后继地继续进行纯血实验,验证所谓的「假设」——纯血的效用,令人类获得梦寐以求的永生,令吸血鬼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   千年前,随着纯血种的覆灭,实验进入了有史以来最严峻的打击,以各种手段收集而来的纯血之血相继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力,干涸、凝固、蒸发,令人趋之若鹜的宝物全部变成了烂大街的垃圾,研究员以及支持他们的赞助者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玖兰之血。为了满足难填的欲念,丧心病狂地伸出了他们的魔爪,沉眠于冰棺之中的玖兰枢,作为最强猎人妻子的玖兰优姬,甚至是尚且年幼不懂世事的玖兰树里。声势浩大的人马公然袭击了玖兰优姬与孩子们,付出极大近乎全灭的代价取得了玖兰优姬与玖兰树里的血液,并转移了吸血鬼与猎人的注意力,于此同时,暗地里盗取玖兰枢的冰棺。玖兰枢于纯血种而言都是极为特殊的存在,比起继承玖兰血脉的后代,玖兰始祖的身份更让人疯狂。然而,星炼不惜同归于尽的觉悟为蓝堂英与一条拓麻等人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最终冰棺没有被夺走,对方只取得了少量的始祖之血。至此,玖兰优姬带着孩子们逃亡天涯,玖兰枢的冰棺被严密看管,已再也没有窃取纯血之血的机会了。   千年后,玖兰优姬以自身为代价唤醒了玖兰枢,玖兰优姬的血液样本与其他纯血之血一样凝固,而一直对任何实验都毫无反应的始祖之血开始渐渐变的活跃起来,最为明显也是振奋人心的迹象便是,身体被注入一滴始祖之血的人类变得异常优秀,而吸血鬼的力量则被明显增强。「假设」被初步证明了正确性,研究员迫不及待地想要抓到活着的玖兰始祖,奈何蓝堂家捷足先登,之后玖兰枢又急速陨落。本以为实验会因为实验材料不足而彻底失败,始祖之血陷入安静的沉眠,却在吞噬了玖兰树里的血后开始活跃。多次实验证明,吞噬其他鲜活的血液可以增强始祖之血的生命力,而其中以玖兰纯血最为明显。于是,玖兰树里与锥生一缕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接下来的牺牲品,吸血鬼高层毁灭了几座大型实验室,警告着贪婪的家伙,玖兰树里与锥生一缕是最后的底线,敢动他们的话看,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而曾经吸食始祖之血的锥生零则被暗中抛出,无人庇护。   锥生零体内玖兰枢的血随着心脏的脉动而流淌着,安静地,与其他没有不同,而被饮下的生命力旺盛的始祖之血则破坏了这份宁静。血液承载记忆,记忆塑造人格,长此以往,玖兰枢将以吞噬锥生零的存在为代价而得以重生。   这正是那些研究员所期望的,完整的玖兰始祖,也是眼下迫在眉睫的状况。   这些,玖兰枢不清楚。   所幸,玖兰枢也不在乎。   包含深意的一声轻笑,说不清心中连绵无尽的悲哀,平息了力量的暴动,悲伤而温柔的笑容不自觉爬上脸庞,瞳孔闪着流光,疲惫与无力盈满而溢,玖兰枢用着锥生零的相貌,用着锥生零的声音,缓缓地开口道。   “可以告诉我,这个身体的主人发生什么了吗?”   轻盈的音量,温和的语调,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期待答案。   架院趴在地上,团缩成一团,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扯裂血管、冲破胸膛,理智不断下达命令想要平息这不可理喻的躁动,而身体却依照着本能而恐惧,双目瞪大,血液逆流,挑战着吸血鬼生命的极限。在这样下去必死无疑,可身体就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难以控制,架院无可奈何地将希望投向视野中不断晃动的人影。伤上加伤,最终无可奈何地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   与架院处于同一状态的还有一人,只是凭借流淌在体内一半的玖兰纯血,还能保持着起码的控制权,锥生一缕紧锁着眉头,双膝落地,却硬生生地挺直了脊背,负隅顽抗。   玖兰枢的视线扫过锥生一缕,与锥生零极为相似的面容与如出一辙的倔强并没有换取到玖兰枢的仁慈,随意的一瞥如同俯视蝼蚁般冷漠无情,酒红的双眸没有动用力量时的光彩,却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深不可测。   虽然咋看之下神色如常,现实情况却一直在提醒着玖兰树里现状究竟有多么糟糕,扶着弟弟的手不住地发抖,心中慌乱不已,她甚至怀疑下一秒自己就会落荒而逃。这就是玖兰始祖吗?颤颤巍巍放开锥生一缕,玖兰树里强迫自己对上玖兰枢的视线。   “父亲大人!”   现在只有她能阻止他,她不断说服自己,虽然明知道只是谎言。   “这都是您的错。”   话音刚落,喉咙间涌上一股腥甜,玖兰树里咬紧牙关,咽下了一口鲜血,而嘴角仍是渐渐渗出了殷红。她抬手抹去嘴角的鲜血,定睛看着没有动作的玖兰枢,温柔的笑容与眼神,明明神色没有一丝变化,气势却越发强盛而犀利。她徒劳地戒备着,许久与玖兰枢僵持不下,不过是对方不知道在作何打算。   要是让玖兰枢知道人类对锥生零做了什么实验的话,要是让玖兰枢知道是吸血鬼将锥生零推出去的话……一条与蓝堂就……想到这,玖兰树里不由得毛骨悚然,拒绝想下去。然而,很快由恐惧中抽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其中利害关系,早在一条决定出卖锥生零之时就已明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会觉得恐惧?   锥生一缕拉扯着突然陷入沉默的玖兰树里,脸上的担忧之情一览无遗,回过神来的玖兰树里惊恐地微微瞪大双眸,满眼的不可置信。颤抖着后退一步,抓住弟弟的手,才找回了原本的镇定。   “原来如此。”   玖兰枢略带笑意的声音像是一张无形的手,轻而易举地攒紧了她的心脏,血液流动不畅,身体温度骤降,如坠冰窖。   “父亲大人,没想到您竟然会这么做!”   “我为我未经允许阅览你的记忆而道歉。”   女儿发难指责,父亲对答如流,却没有一丝诚意。玖兰枢温柔地笑着向前走了几步,随意伸出手掌,拍了拍了玖兰树里的头,像一个普通的父亲那样轻轻梳理了几下女儿的柔顺的秀发。亲人之间的温馨对玖兰枢极为难得,可他已经完全没有了留恋的富余,平静之下波涛汹涌,经不起半点撩拨。   “我也同样为你们的蓄意欺瞒而生气。”   玖兰枢的话太直白,玖兰树里看着玖兰枢笑意满满的神色,完全看不出生气的模样,然而,她也不会傻到察觉不出玖兰枢的愤怒,他已用等级差距之下的残酷镇压,堂而皇之地证明了这一点。沉默,不接话,玖兰树里知道她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无论玖兰枢想要做什么,他们都只有接受,即便是死亡的报复,也无法反抗。理智明白,而感情却不接受,玖兰树里不知不觉咬破了嘴唇,皱紧眉头,紧紧地抓住了锥生一缕的手,像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转告一条与蓝堂家的继承人,我在「实验室」等他们。”   酒红的眸子像是镜子一般映出少女的绝望,玖兰枢仿佛笑够了般敛去笑容,温柔也荡然无存。此时,除去眸色的不同,冷酷淡漠的模样与锥生零相差无几,周身同样缠绕着肃杀的寂寥,拒绝人任何的靠近,也不肯靠近任何人,享受无边的寂寞,从来都是独身一人。人都说越是相似的人,越容易彼此吸引,成不了惺惺相惜的知己,便注定是不死不休的劲敌。那么,玖兰枢与锥生零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玖兰树里无意识地颤抖着,雨水顺着面上流下来,不知是否含着泪。背对着玖兰枢,弯下了脊背,抿起唇,发出嘶哑的声音,似哭亦似笑。   她投了赞成票,她赞成舍弃锥生零,她的父亲。   威压散去,锥生一缕强迫疲惫不堪的自己拥抱住他最爱的人,什么也不必说,只是提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希望能用这孱弱的身躯帮她遮挡任何狂风暴雨。   玖兰枢缓缓地走远,一贯的优雅从容,不急不躁,目光遥望天际的边缘,乌云密布,狂风呼啸,暴雨倾盆,不久前锥生零也曾注视过同样的景色,平静渐渐淡去,酒红之中却闪过一瞬的悲伤。顿足,侧身,回望,那风雨中相互依偎的温暖令人羡慕,玖兰枢觉得很冷,不管是因为雨水,还是别的什么。收回视线,将右手搭在心口处,硬物的触感令人找回了一丝温度。那曾摆弄过无数次也舍弃过无数次的棋子,一直安安静静地沉睡在他所渴望的地方。   最终,玖兰枢无声地笑了,雨水划过脸颊,熨烫了孤寂的心。   ———————————   少年时,从万众中挑中了独特的棋子,将他放在属于他的位置。身份、地位、力量、心性,从少年到青年,锥生零每一次蜕变都在玖兰枢的掌控之中。那时满眼仇恨的少年越来越出色,甚至出乎意料的优秀,玖兰枢知道锥生零总有一天会成为异常耀眼的人,他会成为一个值得他心甘情愿托付一切的人。但是,不包括爱情。   玖兰枢客观地评价着锥生零的能力,用现实的残酷与感情的逼迫,一步步将他塑造得足够坚韧与强大,像是在耐心地雕琢着一块上好的璞玉,笃定他会散发出万丈光芒,甚至在玖兰枢的眼中渐渐变得足以使群星黯淡、日月无光。主观的感情左右了判断,当玖兰枢注意到时,早已情根深种,为时已晚。所幸,锥生零还是那个锥生零,他没有辜负他的期待,而玖兰枢却不是原来的玖兰枢了。   如何才算喜欢一个人?   害死他的父母?   将他变成怪物?   夺走他喜欢的女孩?   逼他吞噬双生兄弟?   让他上战场出生入死?   即便胜利也不得安宁?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吗?   除了沉默不语,除了选择放弃,还能如何?玖兰枢是最没有资格对锥生零说喜欢的人。这份恋慕的心情只能是深重的罪孽,日日夜夜折磨着玖兰枢,他心里苦涩却依旧对着锥生零讽刺嘲笑,就仿佛他不喜欢他一般,假装从没有爱过。   面前熊熊燃烧的火光照亮玖兰枢冷峻的面庞,神色淡漠,平静之中透着彻骨的阴冷。幽幽的怒火消无声息地在酒红中焚烧着玖兰枢为数不多的感情,烈火吞噬之下哀嚎四起的凄厉声也不能平息玖兰枢的怒火。   一条与蓝堂跟着玖兰枢摧毁了一个又一个的实验室,每一个都落得如此下场。   苍白的火焰炽热无比,轻而易举便可做到钢铁化水、草木无灰。然而,就像是有意识一般,火舌撩过人的身体,没有直接吞噬殆尽,反而玩弄般地由手脚开始,以一种极度缓慢而折磨人的速度慢慢攀爬向躯干与头颅。死亡变为一种奢侈,那些身穿白衣的研究员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焚烧,发出凄厉的哀嚎,痛苦地满地打滚,而火焰不熄不灭,安静静地完成它的使命,一点一滴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转换为无机质的尘埃,随风散去。   这不是杀人,而是虐杀,是在玩弄人命。   一条紧咬牙关,痛苦地闭上双眼,双手堵上耳朵,他不想看眼前和地狱没什么两样的景象,而凄厉得像是在索命的哀声穿透耳膜直击在灵魂上。身心皆恐惧至极,浑身冒着虚汗,炽热的火焰在不远处眼梢,依旧寒冷到浑身哆嗦,像是从冬天的河里刚捞上来一样,整个人都湿透了,不断打着寒噤。挺直的脊背不知何时变得佝偻,扒着同样脸色难看的蓝堂,一条觉得胃部一阵绞痛,压下当场呕吐的冲动,就看见玖兰枢打碎了隐藏保险箱中的玻璃瓶,始祖之血还未来的及流动就被来自自身的火焰吞噬,干干净净,连一丝血的腥甜都未能散去。   “……枢……陛下!”   不管先前的称呼为何,眼下一条无法不毕恭毕敬地将这个暗夜之君奉为无上之君。从动荡年代流传下来的说法与自身对玖兰树里与锥生一缕的观察,吸血鬼敬畏纯血种,就像狼群无条件服从狼王一般,遵循本能却保留着自身的意志与尊严。然而,对上今日的玖兰枢,传说中开辟时代建立吸血鬼王国的玖兰始祖,一条神智涣散,若不是与蓝堂相互搀扶而玖兰枢无意施压,他早就匍匐在玖兰枢的脚下,毫无尊严地亲吻他的鞋尖。只是想象就觉得可怕,而更可怕的是对于这愚蠢可笑的想法,他竟然生不出一丝抗拒之心。   无比的强大与美丽,折服世间万物,传说中的纯血之君——玖兰始祖。   “陛、陛下,请您不要再——”   牵扯到始祖之血的实验室还剩几间,玖兰枢就像逛商店一样,逛完一家又一家,一条心头颤动,声线颤颤巍巍,恐惧在心底蔓延,可玖兰枢过于残忍冷血的手段更让惶恐,他不得不出声提醒,可话到一半,就被玖兰枢随意地一个眼神打断。   那眼神太过深邃,就像是一个漩涡,裹胁着玖兰枢为数不多的感情,将平静之下的愤怒深深隐藏。   直到玖兰枢离开,一条都没有再阻止玖兰枢,他还不想死。酒红的双眸中暗含的冷酷与愤怒波涛汹涌,如果一条哪怕再多说一个字,他必然落得和那些尸骨无存的家伙一样的下场。同样,他也不能让任何人阻止他。   玖兰枢表面上极为平静,仿佛看破了所有纷扰,即便是曾牺牲一切也想要守护的世界对他而言也不再具有任何意义,而内里则是由愤怒心痛编织的疯狂,毁了这个世界也不过在他一念之间,他不会有一丝犹豫。   一条拉扯着蓝堂彼此搀扶着离开人间炼狱,与远处的下属汇合,便立刻向各方下了警告——舍弃所有研究成果,不要试图阻止,没人能承担后果。   “灭绝纯血种果然是最正确的决定。”   蓝堂的面瘫脸苍白如纸,在一条下达命令后,仅以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一条起先怔楞了片刻,随即就明白了蓝堂所指的东西,他眯起眼看向远处刚刚逃离的人间地狱,心中无比赞同这项决议。   两人同时眺望远方的视线不禁带上了一份肃然与忏悔,他们比那些不了解历史却打着铲除遗患的家伙们能加接近真相,以及真相之下所隐秘的真实,因此他们无比地清楚明白,这场灾祸因何而起,又将因何而止。   情之一字,最难解。   ——————————— 第7章 第 7 章   ———————————   黑云压顶,暴雨将至,不知何时而止。   最后的思绪悬疑着悲叹,锥生零不是没想过会长眠不醒,已做出了最坏的打算,便能接受所有已知与未知的状况。   窗外明媚的阳光刺痛着眼膜,锥生零不得不半眯起双眼,淡紫色的眸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处境,简洁的房间充满着消毒水的味道,与普通病房没有什么不用,唯一值得惊讶的大概只有那两名陪护了。   熟悉的白底黑边,看到曾经讨厌的夜之寮的制服,如同恍然隔世一般,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锥生零以为他能够坦然面对那些他觉得十分糟糕的学生时代,然而回过神来,他已跳下床紧紧地揪住了那制服的衣领,怔楞了片刻,看清了面前的人后,又像是厌倦了一般,悻悻地放开了手,坐回床上,不发一言。   “锥生伯父,您身体还很虚弱,请不要贸然行动,会留下后遗症的。”   一条整理了一下被锥生零扯乱的衣领,笑如春风拂面般和煦地说道,顺便拉上了单薄的窗帘。阳光透过纯白的窗帘依然会令人觉得刺眼,锥生零别开视线,抬手遮挡住光线,眼眸灼烧的疼痛令他心中难安。从最开始便专心削苹果的蓝堂则向锥生零递上了一块精致的兔子苹果,锥生零默默地注视了片刻,没有接受这病号的特权。   蓝堂不肯放弃,锥生零也不接下,僵持中,一条趁虚而入,理所当然地接收了病人的专用水果。蓝堂在手中的苹果消失后,便又一心一意投入到削苹果皮的大业中,毫不动摇。一条愉快地吞下了胜利的果实,面上尽是得意之色,而锥生零则除了最开始意外的动作之后变得平静下来,或者说是无所眷恋的超脱,与那时玖兰枢掩盖疯狂的平静如出一辙。口中甘甜的苹果变得索然无味,甚至苦涩难当,他调整了面部表情,想要尽可能维持优雅明媚的笑容,可惜只达面上不到心中,结果笑得阴森难看,所幸其他几个人也不会在意。   “您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锥生零视线落在一条的脸上,没有回答,沉默的状况似乎在等待解释,但是随意的姿态又仿佛不在意。一条拿不准锥生零的态度,待事件平息后,也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对锥生零解释,或者更加烦恼十分该告诉锥生零,玖兰枢曾以锥生零的身份存在过。   “说吧,我有权知道真相。”   看穿了一条的犹豫与隐瞒,锥生零主动提出了请求,虽然他对这个真相有部分猜测,但也只是猜测,他需要得到验证。面上平静无波,然而心却在躁动,已许久没有过如此活着的感觉了,锥生零暗暗地握紧了大衣口袋里多出来的东西,攒紧的手心湿漉漉的都是汗水。   锥生零已经如此明确的要求了,一条即使想隐瞒也瞒不住,他早晚都会知道,现在漫天的报纸新闻,到处都在谈论前段时间的「恐怖袭击事件」。于是,一条干脆就据实相告,纯血种复苏实验、被牺牲的实验品、纯血之君盛怒之下的残暴不仁。锥生零听着一条的话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在听到一条反复暗示玖兰枢「怒发冲冠为蓝颜」时,饶有兴趣地挑起了眉梢。   锥生零的反应令一条心寒,锥生零所有的关注都集中在玖兰枢身上,却丝毫不在意因自身而起的人间惨剧,毫不怜悯,亦不愧疚,与玖兰枢相似的冷酷无情,典型的反社会倾向。一条说完该说的就变得无话可说,又不能将这个有病不吃药的家伙回炉重练。他不想再回味那种渺小与卑微的糟糕感觉,只是看着锥生零就会不寒而栗,一条迅速找了借口逃出了锥生零的视线,动作优雅从容,极力掩饰着自身的狼狈。   一条独自离去,蓝堂还镇定地坐在椅子上削着苹果,犯了强迫症似的将所有苹果削成一模一样的兔子形状。锥生零被玖兰枢□□的耐性也极佳,看着强迫症患者发病也一点不着急,慢慢消化着一条所提供的信息权当消遣。时间飞快流逝,终于一篮子的苹果都成了相亲相爱的兔子一家亲,蓝堂才肯将注意力转到锥生零的身上。   这一代的蓝堂与任性活泼的蓝堂英不同,成熟稳重,寡言少语,性子倒是与架院晓有几分相似,吸血鬼贵族喜好家族联姻,说不定他们的确有血缘关系。锥生零没兴趣研究贵族的家谱,他更兴趣的是蓝堂单独留下的理由,那个与他有关的理由。   面瘫都是相似的,除了面无表情,寡言少语外,也十分具有行动力。蓝堂一句话也没有,直接丢了个东西给锥生零,精致小巧的玻璃瓶,承装着殷红的液体。稳稳地接住玻璃瓶,锥生零也终于无法再维持平静的假象,整个人被复杂的气息围绕,悲伤、痛苦、寂寞、无力,一个人暗自神伤。   蓝堂起身走向门口,拧动门锁,打开房门,只差迈出最后一步之时,回头看了一眼锥生零的身影。   万古永寂,是蓝堂对锥生零最为深刻的印象,极为相称他「最强猎人」之名。   收回视线,蓝堂踏出了最后一步,随即紧紧关上了房门,封闭了一个注定残缺的世界。   不远处,一条冷冷地看着蓝堂,犀利的眼神仿佛一场无声的拷问,彼此无言,直到面面相对仅于一步的距离,蓝堂依旧坦然地迎着一条的视线。   “你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吗?”   “这就是「命运」吧。”   玖兰枢以为他摧毁了所有外流的始祖之血,却不知蓝堂英很早之前就偷偷匿藏了一份。研发将LEVEL E变回人类的药物时,蓝堂英产生了十分大胆的猜测,最初无法得到验证,而在一群疯子窥觊玖兰枢的身体时,意外地得到了难得的机会去证实,那的确是可以杀死纯血之血的药物,对玖兰枢的效果更是拔群。有多震惊,就有多难过,蓝堂英在那之后停止了一切研究,将仅剩的始祖之血封藏,除了蓝堂家的继承人谁都无法得到。   如今,只不过将它交给了最需要它的人,这也可以称之为「命运」吧!   封闭的世界里,孜然一人,万古永寂,如同被诅咒可一般。锥生零捧着精致的玻璃瓶,端详内里玖兰枢的鲜血流动的轨迹,眼神空洞,焦距落在殷红的血液上,又透过其注视着更加飘渺的存在,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阳光刺眼,却不难以忍受,身体里流淌着玖兰枢的血,锥生零却依旧是个人类。玖兰枢令自己的血陷入沉睡,如同过去数千个日日夜夜,流淌在锥生零的身体里,与锥生零的血交融在一起,安安静静地陪伴着,还给锥生零属于他的人生。   空洞的眼神渐渐变得光亮起来,没有生气勃勃的鲜活,也不是死气沉沉的麻木,锥生零掏出了口袋中的东西——一部新的智能手机。   轻巧地按下开机键,眼神一瞬不移地注视着屏幕。在短暂的开机动画之后,屏幕的正中央闪烁着未读短信的提醒。锥生零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什么心境,什么表情,拇指微微颤抖着按下了阅读,读取条过后显示出一大段文字,却是可笑的广告。   锥生零没有觉得失望,镇定地关掉了信息,翻阅其手机里为数不多的文档,在经过几次失败之后,终于确定了目标。那文档只有一千字节,却有着令人哭笑不得的名字——新建文本文档。   稳了稳手中的玻璃瓶,锥生零没有立刻点进去,他认真思考着接下来所能发生的一切,以及他所能左右的那微不足道的命运的一角。   残酷的选择就盘旋在他心中。   什么也不做的话,锥生零就可以继续享受身为人类的一生,短暂却是本该属于他的人生。然而,要是饮下那瓶玖兰枢的鲜血,所有的选择便会成为听天由命,锥生零也许会成为流淌着玖兰枢的血的纯血种,也可能会被苏醒的纯血所吞噬,而玖兰枢将会以锥生零的身份得以复活。   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是一样的残忍,被留下的一方远比死去的一方要承担更多的痛苦与折磨。   锥生零怎能舍得再一次伤害玖兰枢,可又怎能继续忍受没有玖兰枢的世界。   这是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选择题。   锥生零松开了紧紧握住玻璃瓶的手,极为平静地按下了阅读键。画面一闪,白底黑字,寥寥几句话映入眼帘。   ‘锥生君’   ‘我这一生唯一后悔的事便是喜欢上你,而最大的疑问便是你为何会喜欢上我’   ‘如果我们之间不是如此复杂的关系,你我便不会如此痛苦’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好好活下去,不要来找我’   ‘然后请务必’   ‘忘记我’   言简意赅,果然是玖兰枢的风格。锥生零沉默地盯着最后那句话看了好久,就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忘记,要是能忘记的话,也怎会落得这副凄惨的模样?锥生零有些想笑,却完全笑不出来。嘴角微妙的下滑,眼角湿濡,比起大哭一场,锥生零更想大闹一场,将这个世界闹得天翻地覆,玖兰枢是否就会允许他追随他而去呢?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危险,可锥生零也控制不住,这次大概真的是要被逼疯了吧!   手指不经意地在屏幕上滑了一下,文档向下移动,却是大段毫无意义的空白。锥生零思考了一会,选择了全选,然后调整文字颜色为黑,一瞬间,原本空白的地方出现了一句话,逼着这位一向镇定自若波澜不惊的猎人落下了泪。   因为玖兰枢在说——   ‘零,我很想你’   温热的泪水止不住地下落,视线渐渐被模糊,锥生零抿紧唇,压抑心中无以宣泄的悲恸,不发出一丝悲鸣。指尖微微颤抖,握住小小的玻璃瓶,他迷惘在绝望之中,找不到希望的出路。   第二天,当蓝堂与一条一起来看望锥生零时,不意外地发现病房空荡荡的,人早已离去。   第八天,有一位身着黑色的风衣银发青年闯入了黑主学院,在日之寮与夜之寮之间的森林,在一个普通的树下立下了一座没有墓穴的无名墓碑。   第二年,青年带着一束白蔷薇来扫墓。   第三年,青年再次带着一束白蔷薇来扫墓。   ……   岁岁如故。   ……   百年后,银发青年最后一次扫墓,在无名墓碑上刻下了谁的名字,随后墓碑连带着森林一并被苍白的火焰吞噬殆尽,而银发青年渐行渐远,不再留恋。   ———————————— 第8章 第 8 章   ————————————   结局   和平时期的黑主学院,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学生们活力四射、精神旺盛,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即使是旭日东升的清晨,日之寮学生们依旧在汗流浃背中暗暗兴奋。即便,有历史传统的风纪委员黑着脸都拦不下他们的疯狂。   今日是一个和平的日子,风和日丽,对黑主学院日之寮的学生而言,不具任何意义,好天气又不会让学业变得轻松,也不会让他们轻易接触夜之寮的前辈们。可他们仍是围堵在学院的大门前,就连本该准备休息的夜之寮学生都隐藏身影,躲在远处张望着,等待着。   不多时,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进入人们的眼帘,随人影越来越清晰,日之寮的学生也越来越激动,而暗中躲着的夜之寮则变得紧张万分。   在全校万总注目之中,那人的神情依旧平淡无波,没有恼怒,没有得意,平静得就仿佛四周的人全部不存在,自然就似乎这天地只有他自身一般。这种近乎目中无人的态度本该被人厌恶,可日之寮的学生被他华丽不属于夜之寮的外貌吸引,全然不在乎那疏远的冷淡,而夜之寮则在无形的威压中默默地臣服于本能之中的畏惧。   这种景象也算是黑主学院的传统,在理事长的默许下,每一年的这一天,会有这么一个人,来到黑主学院。   黑色的风衣衬托出他挺拔的身姿更为不凡,精致的脸庞有着不输于夜之寮的英俊,留长的银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辉,淡紫色的双眸不似寒冰亦不似烈火,淡薄得看不出一丝情绪。捧着一束花,淡然前行,人们纷纷让路,虽然都激动地脸颊通红,也无人上前搭讪,也不敢发出声响。最初的吵闹变成万籁的寂静,一切仿佛理所当然,那人的周身本该如此,宁静,平淡。迈步前行,不做一丝停留,身后的学生也亦步亦趋。经过宏伟的教学区,穿过宽阔的庭院,他的步伐笔直地向着前方,没有一丝迷茫,仿佛对这个学院有着无比的了解。   身后尾随的日之寮学生逐渐减少,只剩寥寥无几的女生好奇心旺盛,想要知道那束洁白的白蔷薇会被献给谁,谁会如此幸运地得到所有人的羡慕。然而,他们终是没能有这样的机会,在风纪委员的强势下,日之寮的尾随事业以失败告终。所有人只能远远地望着,看着那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夜之寮与日之寮中间的森林之中,那里有着一片禁区,谁也不知道那里隐藏着什么。日之寮的学生离开后,夜之寮的学生纷纷出现,他们站在风纪委员身后,遥望着远方。风纪委员没有驱赶他们,夜之寮并不像日之寮那般无知亦无惧。   在这纯血种覆灭而吸血鬼与人类达成和平条约的年代里,仍是有着许多仅仅是存在就令人恐惧的人或物,比如那刚刚进入森林的银发青年,比如这黑主学院森林中的禁区。历史之所以被称为历史,是因为它曾真实发生过,即便被扭曲,被篡改,也能寻得蛛丝马迹,引证最初的真实。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历史都能流传下来,比如那银发青年的身份,比如森林禁区的秘密,他们一无所知。   风纪委员坚守职责,维护学院的和平,其中一项便是监视银发青年的到来与离去,阻止学生,尤其是夜之寮,与其接触。夜之寮安静地站在风纪委员的身后,瑞瑞不安,等待着那令他们本能恐惧的银发青年离开森林,甚至是离开黑主学院。   不管森林之外的人或吸血鬼多么紧张与不安,银发青年不急不缓地来到目的地。所谓禁区之中,唯一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呈现在面前——一块无名墓碑,树根旁没有墓穴的无名墓碑。   他走到墓碑前,静静地凝望,眼神不再是最初的平静,复杂多变的情绪一览无遗。等到情绪略微平静之后,他上前简单而细心地清扫着墓碑,一年不见上面又落满了的灰尘,四周疯长的杂草几乎吞没了十几厘米高的墓碑。见差不多之后,半跪在墓碑前,放下了花束。没有起身,他依旧用着仿佛述说着千言万语的眼神看着墓碑,伸手在空无一字的石碑上婆娑着,仿佛一笔一划刻画着谁的名字,千百遍细致描摹。   许久后,他身侧坐在树下,手搭在墓碑上,像揽着谁一般自然而言。仰起头,树荫之下的阳光依旧刺目,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焚烧殆尽般,不适地闭上眼,四周顿时一片黑暗,只有不绝的蝉鸣与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成为这片天地的主宰。慢慢地,呼吸渐渐舒缓,白发青年最终依着冰冷的墓碑睡去。   从朝霞满天,到日落西山,从天光乍现,到暮雪白头,一梦仿若一生,岁岁无常。   睁开眼,满天星辰,不见明月。无喜无悲,神色如常,银发青年起身,整理了一身的沧桑,向前一步,回身凝望。纵是有千言万语,亦无可倾述。抬手,暗红的鲜血化为锋利的刀锋,挥动,凌厉的寒光连成一片,在无名的墓碑上刻下了谁的名字。   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这深入骨髓的名字,他缓缓地转身,迈步离开,徒留那已枯黄的白色蔷薇在风中凋零。   当银发青年出现在森林的边缘时,静候许久的风纪委员与夜之寮纷纷让开道路,动作不算流利,仔细一看便知道,他们紧张到脸色惨白,身体在也小幅度地颤抖,远比初见时要慌张的许多。   目不斜视,径直向前,银发青年依旧视若无睹,径自走远。   身后的吸血鬼们在确认对方真的已经远离后,脸上终于出现了庆幸的喜悦,然而,还未来得及松了一口气,不远处传来的力量波动,又让他们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僵硬地转动脖子,恐惧的视线对上森林深处的火光,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森林深处,禁区方向,燃烧着苍白的火焰,漫天的火光令人不寒而栗,即使是远远观望,都能感受到火焰灼烧的疼痛。众人纷纷后退,没有一人想到去救火,也没一人能够将其扑灭,任由着苍白的火焰吞噬森林之中隐藏的秘密,无人能挡。   银发青年挺直背脊,一步步向前,不曾留恋,亦不曾转身遥望。   end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